我的世界,迷失在玛雅2003

    前言

1“我是Albino。”

2“要潜水吗?”

3海边的小木屋

4沙滩上的午餐

5上船

6第一次潜水

7再次潜水

8神秘的天然泳池

9船员

10登陆

11“奢侈”的小木屋

12一份工作

13跳舞,鱼和洗衣妇

14太阳不肯回家去

15岩石下面的秘密

16龙虾晚餐

17海边的日记

18为我的晚餐捕鱼

19说英语的玛雅人

20拒绝

21长谈

22必须停止

23午夜沉思

24离别

25抉择

    后记

21)长谈

 

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除了全身涂满最高效的驱蚊剂以外,我手中还拿着那本LP,以及一瓶未开封的驱蚊剂。

 

Albino已经坐在办公室门口那个有灯光的桌子旁边了。那一刻,我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他是一个绅士。说实话,坐在那儿聊天是看上去很愚蠢的一种行为,因为在如此浪漫的加勒比海边,两个人竟选择暴露在唯一明晃晃的灯光底下,把自己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展示在“舞台”上,有些令人尴尬。但在此时,如果继续我们的交谈,于我而言,这儿却是最安全和最保险的处所。

 

“奥,这瓶Repel(驱蚊剂)是送给你的。”我的旅程只剩下几天了,这瓶Repel应该是没有用武之地的。而且我总是有送别人一点小礼物的习惯。

“什么是Repel?”

“就是一种可以防蚊虫叮咬的药,喷在身上,蚊子就不过来骚扰你了。”说话间,蚊子不飞到我身边了,却见他正在拍打胳膊――原来,这儿的蚊子并不欺生。

“我不需要的,你留着用吧。”

“我还有。就算一点小小的纪念吧。”

他不再推辞。

 

“你可以把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写给我吗?”我把LP翻到有土伦遗址地图的那一页,示意他在空白处写下名字和地址。他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是这样的,每次旅程结束后,我都会写一些游记发表,把一路上经历过的最有趣和最有意义的事情介绍给别人。我觉得今天在海上的潜水特别好,这儿的小木屋也不错,我会写在自己的游记里,这样,别的游客看到了,当他们来土伦的时候,就会找你,去潜水,还可以住在你的小木屋里。我想,这对你的生意可能会有一点儿帮助。”

 

“奥,是这样的。”他明白了,但有一点心不在焉。

 

于我,是想挑起新的话题,覆盖去刚才的尴尬。我总是太善良了,不肯让别人因我而受一点点伤害。

 

“英文名字。”

 

他写下了他的英文名字,于是,我才终于记住了他的名字。但写完名字,他就停了下来。

 

“有通讯地址吗?就是可以寄信或寄东西给你的地址。”

“没有。”

竟没有通讯地址?不可思议。我想他可能是没有听懂我的话,就又重复了一遍。结果,答案还是相同的。

“那我怎么联系你呢?或者说其他人怎么联系你呢?你有Email地址吗?”我预感到希望渺茫。“就是在电脑上,通过互联网与你联系。”

“我没有用过计算机。”明白了。

“我没有机会用计算机,这儿没有电话线,也没有电。这一点儿电是太阳能。”他接着说。还好,他是知道电脑,知道互联网这回事儿。

“那别人怎么跟你联系呢?”

“你可以在SABANA给我留言。”SABANA,是他在我的LP上写下的几个字母,我到底也没弄明白它在哪里。好像到了土伦小镇,与别人一打听,大家就都知道SABANA在哪里了,如果你想寻找某人,就在那儿写下给他的留言。Albino说,他每过一两天,就会去那儿查看一下他的留言,就知道谁在找他了。

 

于我而言,统统不可思议,就象到了另外一个我所不熟知的星球――他们有他们的系统,和我的世界完全不同。

 

“聊聊你吧。”他执意要把话题引回来。这也没什么,想刚才,我作为一个旅行者,向他询问了那么多当地的和他的事情,他也应该有权利知道外面的世界,知道我的事情。

 

“我的什么呢?”那是一部长篇巨著。我想起我的室友Rebecca,她总是喜欢缠着我给她讲故事,她说我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孩子(作者注释,“girl”,是她的原话。在我现在生活的环境中,每个人都是喊我girl,没有人叫你MissLady。后来见到公司里50多岁的女人,也被年长的同事或老板称为“girl”,我也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称谓。)每次听完,她都感动得什么似的,然后就一个劲儿地鼓励我写下来。

 

“你说你结婚了,那你为什么不跟你的丈夫生活在一起?我们玛雅人,结了婚的女人是一辈子不会离开丈夫的。”我感觉心里一阵绞痛。“拜托了,不要谈论这个话题好吗?”我在心里默念。

 

“因为我的工作。我需要在美国呆两到三年,结束了这个项目,我就会回到中国。”我努力不流露出什么。

 

“你说你结婚十年了?”他有些狐疑地看着我。

“是的,真的已经十年了。”每次说起,别人都一付不相信的表情,我已经习惯了。

“那你有多大了?”有些敏感的话题。

“你看呢?”尽管每次我还是会告诉问话者真实的答案,但例行程序般,反问一下。

XXXX。”还好,没有说得太离谱。我告诉他我的实际年龄。

 

“我37岁了。”顿了顿,他又说,“我和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他用的是Lady而不是Girl。我没有吃惊。

 

12年了”,他接着说,“我们在一起生活了12年,有一个7岁的女儿,还有一个14岁的养女。”

“Step-daughter?”

“是那个女人的女儿,长得非常漂亮。我爱我的女儿,也爱她的女儿。”

“一起生活?”我感觉到那种表达方式有问题。

“是的,一起生活,不是结婚。我有时会回去和她们一起生活几天。”

“完全不同的社会体制。”我说,“在中国,如果你没有结婚,而生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没有出生证明和以后的相关文件,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也许我这是老皇历了,现在的中国“日新月异”,那些富人们的“二X”“三X”好像照生孩子不误。

“这儿没有关系的,她是跟随我的姓氏的。”他重复了一下他的姓氏,我实在记不得。

我想,我是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继续问他为什么生活了12年而不结婚。

 

“我对她们很好的。每个月都给她们很多钱。但每次都是我给她们钱的,她们从来不跟我要钱。”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语气有些加重。

“奥。”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该说说我了,就算出于礼貌。比较安全的话题是谈论我的童年。

 

“我给你讲讲我童年的故事吧。”

“好啊!”我能感觉到他眼睛里的光彩。记得第一眼看见他时,我就觉得他的眼睛非常非常的明亮。

“我出生在中国北方的一个小镇,沿海的,所以我特别喜欢大海。我是家中最小的孩子,被父母和姐姐们宠坏了。不好意思。”觉得他的眼睛更明亮了,我的思绪就伴随着那道亮光,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我小的时候,中国很穷,我们没有汽车,但每到夏天,我就嚷着要去看海。家里人就用自行车把我带到海边,从我们家,骑车到海边要四十五分钟……”

“自行车?我在电视中见过,中国有很多很多自行车。”出乎意料,他竟知道我的国家有很多自行车。

 

旁边有人走过来,我童年的思绪就突然间被打断了。我转而问起他的情况。

“你也有兄弟姐妹吗?”

“有很多。不过,我是最大的。”

“那他们也象你一样的生活吗?”

“不,他们都很传统,结了婚,过着各自的生活。”

看我一付专心聆听的样子,他就接着说:“我原来也不是这样的。以前我在一家大的酒店上班。”他说出那家酒店的名字,好像是非常非常有名,但我没搞懂。“每天要穿着制服,剃着短发,”他撇着嘴,上下比划着。

“你现在的头发很好看,黑色的,金色的,是染的吗?”见他说到头发,我不失时机地想揭开谜底。

“奥,这头发呀,”他很自豪地撩撩自己的长发,“太阳。如果你在这里呆久了,太阳晒的,也会是这种颜色。”不过,他马上又接起刚才的叙述,感觉他的个性挺执著。

“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就把工作辞了,把房子也卖了,买了这艘船,还有这些木屋。这儿实在太美了,我每天早上很早就起来,不忍心浪费时间。”我想,他是指不忍心错过了好风景。“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说到Freedom(自由)的时候,我能感到他的神采飞扬。

 

“我也喜欢自由。”我自言自语的。

“你好像并不开心。”他突然这样说起,把我一下子拉回到现实。我的忧郁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来,如果我注意到了,就马上掩饰起来。我喜欢展示给旁人一副快乐幸福的面具。

 

“没有啊。我很开心。”我马上换上面具。

“你长得可真漂亮,那样吸引人,就象以前的玛雅公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觉得自己的脸刹那间就红了。在如今PPMM(漂亮美媚)满天飞的中国,我从来都不敢把自己和美女联系到一起。不过在玛雅人面前,我倒还是有自信的。我们一路见过的玛雅人都是长相平平,就象中国中原地区普通的农民,但Albino是一个例外,所以,最开始,我绝对没有把他和玛雅人联系到一起。

 

“奥,我很害羞。”我不知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象美国人那样说“谢谢”,而又是回到了中国的传统。也许因为玛雅就象我的家乡,回到故乡了,没有必要再“入乡随俗”地象美国人一样说话。

 

“我说的是实话。”

我更脸红了,“你也非常handsome(英俊)。”后来才想到,应该用“good looking”这个词更恰当。

“谢谢。”他的回答倒是美国式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生活在这里,过一种很自由很开心的生活。”然后,他有点懦懦地说,“和我生活在一起。和我生活在一起,那是我的梦想。”他那样说的时候,真的很动听。

 

“对不起,我不能。”

“为什么?”他不该这样问的。

“我喜欢这里,美的就象梦境一样,还有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我不能,我不能放弃我的工作。”

“为什么?”他还是穷追不舍。

“你可能无法理解。我读了很多年很多年的书……”我当时想告诉他究竟有多少年,但大脑却一下子停滞。“二十多年吧。”绝对有了。“才到了今天的位置,我不能放弃。许多年来,我一直是家人的希望,是很多孩子们的榜样。尽管现在的工作让我很沮丧,但我还是不能放弃……”我无法再说下去了,感觉越说下去,理由越显得苍白无力。

 

“我还是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回到这里,和我生活在一起,那是我的美丽的梦想。”他又一次重复了“dream”这个词,而且还加了“beautiful”。

“我真的很喜欢这里,一种简单的快乐的生活。也许,有一天我还会回到这里。也许。”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但我只说到“回到这里”。

 

Maybe(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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